▲2021年7月30日，上海中国国际数字互动娱乐展览会，一位表演者在快手展位拉小提琴人偶/视觉中国 10年来，中国互联网经历了数十次较量风口、O2O、网约车、共享单车、新零售……每一场战斗的过程都是相似的，风来，无数资金涌入，泡沫破灭，然后继续等待下一场战斗。浮躁的发财时代已经过去，剩下的是真正想改变的人。互联网从“软”变“硬”，变成了技术。需要的是能够真正为人类带来价值的职业。短视频可以算吗？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文章/南方人物周刊记者刘路明北京编辑/周建平@163.com

2021年6月的一个下午，快手联合创始人兼董事长苏华独自坐在椅子上，反复翻阅着演讲稿，神色有些紧张。再过几分钟，他就要上台参加央视的转播了。演讲。

与大公司的大多数程序员一样，他经常穿着灰色衬衫、戴眼镜、袖子卷到肘部和运动鞋。苏华不擅长当众说话，常常有点矜持。

他很少发火，即使面对恶意抹黑的谣言，他也只是转发给高管，并用“捂脸哭”的表情说“这样说不是很好吗” . “平淡，带有一些理想主义，”一位 快手 资深员工说。

过去10年，作为短视频领域的先行者，快手也见证了中国互联网高速发展的时代。 2017年日活跃用户数突破1亿。苏华很早就意识到“注意力是一种资源”。

创始人对如何分配流量的不同选择，导致快手和抖音这两个头部短视频平台走上了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2021年上市后，“短视频第一股”快手市值一度达到1.5万亿港元的最高点。现在跌幅超过80%，市值蒸发超过1万亿元。港元，多个业务部门裁员。在中国概念股市值普遍大幅缩水之际，中国大部分互联网公司也迎来了命运的转折点。

▲快手联合创始人兼董事长苏华图片/视觉中国

算法、电力和流量王国

温文尔雅的苏华很少闷闷不乐，但在2017年底的一次内部会议上，他差点生气。 “我让你来这里不是为了传统意义上的广告，”他说。

当时快手已经测试了信息流广告，把流量卖给广告商是典型的变现模式，但这不是苏华想要的。 “当时，创始人根本不想要社区里的广告，因为他觉得任何困扰用户的事情都是不合适的，”一位相关人士说。

随着 4G 网络的广泛普及和流量的涌入，快手每天都会产生超过 1000 万个新视频。

2016年，快手的标志出现在“宇宙中心”的五道口。此时，抖音的前身A.me还没有上线，它只是被称为“App ”的正在孵化的众多产品之一。

快手 是最早使用算法的内容公司之一。通过人工智能分发，将推荐内容的权力交给算法，通过复杂的模型判断内容与用户的匹配程度，并为内容分配相应的内容。推荐给用户，用户使用的时间越长，算法越理解。

不过，苏华和抖音创始人张一鸣对算法的使用有着不同的看法。苏华坚持包容公平，流量自然分布，关注人和社区；张一鸣倡导效率驱动，注重内容和流行模式，平台拥有至高无上的流量分配权。

苏华曾用《魔戒》表达对权力的警惕，“戴上魔戒的那一刻，你可以变得非常强大，可以控制很多人和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你所有的行为都会受到影响 权力的定义其实就是指环王在操纵你，是权力在操纵你。”

一位MCN组织的从业者感慨道：“我不能停止做抖音，如果三个帖子都没有好转，就得换个方向。”

快手的一些员工注意到，在快手上，只有几百个粉丝却发了几千个视频的人不在少数。 “你会想他们发视频的动机是什么？其实很多用户都把快手当成朋友圈，尤其是北方乡镇的熟人圈。”

体现在产品形态上，抖音是上下单栏，从平台的公共流量池中选择性地向用户推送内容，快手长期坚持双栏，用户独立选择点击内容，关注页面位置突出，让用户和粉丝保持一定的粘性，构建自己的私域流量。根据快手官方数据，其关注页面的渗透率为70%。

冯霁于2018年加入快手，此前曾在一家投资机构工作，曾多次在快手参与行业研究。在他看来，无论是单栏还是双栏，流量都会指向不同的地方。 “私域流量是快手的底层逻辑，抖音重视商业变现效率，公域流量更倾向于广告逻辑。”

早期的抖音创造了很多关于一夜暴富的神话。算法的筛选机制决定了只有“爆款”才能获得更多流量。一个视频如果被算法“认可”了，就会火爆，如果被算法“抛弃”，就会冷落。 “上下是一场非常残酷的比赛，你必须不断地制作意想不到的内容，这与粉丝数量无关。”冯骥提到了。

公司发言人 证实了《纽约时报》获得的一份名为“算法 101”的内部文件，该文件解释了 抖音 国际版算法的工作原理。真实性。文件指出，内容推荐是根据一个公式对候选视频进行评分，将评分最高的视频返回给用户，并考虑互动、点赞数、播放时长等因素，目标是推送视频以对用户的最高价值，终极目标。就是增加DAU（日活跃用户）。

如今，人们每秒都在打开短视频，它已成为互联网上最大的流量入口之一。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最新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12月，短视频正式超越即时通讯，成为用户总时长占比最大的行业，用户规模9.@ >34 亿。全国网民在使用手机时，有近三分之一的时间在看短视频。

在争夺用户时间方面，所有应用都是竞争对手。不过，抖音为了防止用户观看视频时间过长，推出了防沉迷系统，提醒用户用时限时。除了游戏应用，这种操作尤其少见。

张一鸣曾经说过：“很多人一生中一半的问题就是这个问题——没有延迟的满足。”但崇尚延迟满足的张一鸣却创造了一个崇尚即时快乐的“交通王国”。根据抖音官方数据，2021年抖音防沉迷系统每天会发出数亿条使用时间提醒。

“庸俗”与理想主义

1940年，费孝通写了一本书《农村的中国》，他在书中说：“从草根的角度来看，中国社会是农村的，所以要想真正了解中国和中国人，首先要了解中国社会的地方性。”

生态

快手与《中国农村》中描述的中国农村社会的三个特征有相似之处：字面意义上的“土”、各个村相对孤立的圈子、熟人社会。

▲北京，一位网红奶奶在快手/ China

上浏览她的频道地图

在快手《社会》中，苏华强调用户的自然成长产生化学反应，完成社区秩序的进化。这真的挖掘了底层的价值，让很多小人物被“看到”，在快手上组成不同的群。例如，快手聚集了大量卡车司机，他们围成一圈，互相称呼“卡友”。

这也造就了快手的青草江湖。其主播之间形成了不同的“家族”力量。大主播通过师徒制与其他主播组成一个“家庭”，比如辛巴家族、散打家族。 、716卡家族军等，曾经流量很大，家族之间经常发生摩擦。

快手副总裁宋婷婷于2015年加入联想，此前在联想工作了8年。当猎头打电话给她时，他们甚至没有告诉她快手是什么。

“那个时候，猎头大概不知道快手在做什么，也说不清楚。”宋婷婷笑着说道。

那次采访，宋婷婷和苏华聊了一个半小时。聊天间，不时有电话打进来，苏华毫不避讳的对她说道：“真的很抱歉，我们还在融资阶段，每一个打进来的电话我都不敢接，因为我不知道。这不是一个很重要的电话。”

“他每次接电话快手号出售，都会给你解释为什么要接，你觉得这个人很真诚，很直接。”宋婷婷说，在采访的最后，她问了苏华一个问题，“你想把公司带到你要去哪里，你想做什么？”

“我记得原话。他当时算了一个数字，说10亿，真的给全世界10亿人带来了幸福。”宋婷婷回忆《南方人物周刊》。当时，快手 员工只有 30 人。

得知自己没用过快手，苏华笑道：“没关系，这个主要是年轻人用的。”

采访结束时，正是午餐时间。阿姨把菜碗放在乒乓球桌上。只有三四百平米的办公区，弥漫着一股米香味。

算法、生态、规则的不同使得快手和抖音两个平台的内容不同。 快手 的内容比较粗糙，经常被视为低俗低俗。 “抖音 的整体生态更‘展示’，更具表演性，快手 更注重记录，”一位快手 员工说。

对此，宋婷婷认为，中国仍有人从未坐过飞机，也没有远行过。 “大家天天看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演出是不现实的，为什么民间艺术一直存在？它反映的就是普通人的平凡生活。”

在湖南一个小县城长大的苏华，对欠发达地区的生活有着朴素的感受。在他看来，那些粗犷的日常，才是摘下过滤器后最真实的生活。

加速

“但后来很明显，没有人能与人类匹敌，”一位 快手 员工说。

2018年6月，抖音不到半年的时间，日活跃度就超过了快手。以目标为导向的抖音具有进取心，拥有高效的组织架构，以字节跳动为后盾，拥有成熟的商业化体系。而 快手 那一年只有 2,000 名员工。

▲北京快手号出售，快手总部合影/视觉中国

从底层逻辑来看，快手的模式也会使其在业务战场上追求效率的速度变慢。 “由于普惠，你看到的内容比较广泛，算法检测你的兴趣需要时间，如果你耐心使用一段时间，会更符合你自己的风格。但是<@ “抖音不一样，打开就会看到‘最好的’内容。有些用户不需要耐心，可以快速套现，甚至发家致富。”冯骥说。

当抖音处于上升期时，一些快手员工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迅速做出反应，改用像抖音这样更有效的上下波动形式？

冯骥认为，这看似是产品形态的简单变化，其实是整个算法和内容分发逻辑的变化。 快手 产品形态、算法和价值观都指向关注人，彻底改变意味着离初心越来越远。

也是在2018年，快手搬出五道口之前，凤霁和苏华有过一段对话。据他回忆，在一小时的聊天中，苏华意识到了公司将面临的挑战，而要解决问题，他必须以长远的眼光看待一些问题。新阶段，要果断改变，不能一味妥协。

那年年底，冯骥到长三角调研。一些本地商家和工厂看到了短视频的潜力，组建了团队运营快手账号，但自然条件下流量增长缓慢。一般来说，在运营强的平台上，新商户也可以通过提速工具购买流量，实现更高效的投入产出。但当时的快手社区缺乏这样的商业化机制和生态。

抖音2018年开始进行MCN的布局和商业化，以强运营的形式高度参与生态的管理。

快手开始改变。过去，用户只能在关注页面上看到直播。后来快手开始扩大直播的分发范围，开发了直播流量加速工具，提供给商家。 “这种变化的背后，其实是在公平与效率、公有领域与私有领域相结合中寻找更适合的商业模式。”冯骥说。

但差距仍在扩大，必须开始加速。 2019年6月，苏华与联合创始人兼CEO程以晓发内部信，指出快手内部组织松散，要去掉“佛”的标签，打上“佛”的标签2020年春节前实现日活3亿的“佛系”标签。 K3 广告系列”目标。

冯骥回忆说，这封信发表后，明显加快了步伐，部门间的协作增加，大量的项目组出现，变革的速度也加快了。在“618”、“双十一”等电商节点，快手开始“拼”，分阶段制定预期。 “最终的核心是大家形成共识，这是一场决定企业命运的战斗，如果没有足够大的理想和能力，就无法对抗非常强大的敌人。”他说。

在《K3战役》中，快手推出了快捷版，扮演了重要角色，软件界面与抖音高度相似。 2020年9月，快手主站改为双栏和单栏上下两种浏览方式。为了增加广告收入，快手当年推出了多种商业工具。

虽然底层逻辑还是不一样，但不可否认的是，两个平台越来越相似。 快手双栏和单栏并存，但打开页面是单栏上下的形式，抖音也开始强调社区和私域流量。双方的路径开始重叠。

2020年，抖音DAU一路狂奔，已经突破6亿。 快手2021年前三季度日均活跃度为3.2亿。在流量高峰的时刻，快手很难再赶上来了。

焦虑和担忧

“2021年的快手已经很着急了，再不着急就是逆水行舟了。给我的感觉是整个快手都有一种追逐者的焦虑，抖音在想事情，快手想想抖音，”一位快手说道@> 雇员。

这两款越来越相似的产品，日活跃用户相差3亿。 快手曾经引以为豪的直播收入也下滑了。

“抖音还没有流行的时候，用抖音方法还好，但是现在，抖音方法的抖音方法，这事儿感觉有点晚了。”上述员工提到，抖音对快手的下沉市场会有一定的影响，而快手在拉新的方面并没有那么快一二线城市。核心在于快手 @快手缺乏更多圈子需要的内容供给。

他认为，社区发展壮大后，会容纳各个圈子的人，但每个圈子所在的社区呈现的内容应该是不同的。圆圈之间确实有距离。如果接触过多不符合所在圈子的内容，可能会造成用户流失。

“综艺节目打广告是没用的，关键是用户来了之后有能力去追。”冯骥说：“快手的内容生态其实和18年前大不相同。不一样。”但公众对快手的刻板印象似乎仍然难以改变。

激进的扩张也给快手的管理和组织架构带来了挑战。

2020年，原快手50号员工朱蓝田在公司内网发表《谈我们公司的病》一文，指出快手战略不透明，派系众多，管理混乱。苏华回应称，他将亲自推动变革，正式开启文化价值观的讨论。

一位快手海外业务员工告诉南方人物周刊，这个问题在海外业务中尤为明显。

“2021年上半年，扩张仍在加速。更多国家、更多地区将开放。下半年，我们将聚焦重点国家，切断新开放区域的运营。”

这个员工一年换了三四位领导，组织架构和战略方向的频繁调整让他觉得团队开始更加注重短期收益。 “如果你在三个月内没有得到结果，公司可能会对你的项目失去信心。”

2021年8月，快手国际事业部发起代号为“”（三和一））的产品合并行动，计划将快手中东、快手拉美和零食视频合并，重点关注在东南亚市场，这三个原本独立的应用被合并为快手的一款产品，同时快手海外业务的组织架构也迎来了调整，几个独立的团队正在被整合到统一的产品中心和运营中心。

“其实三合一是从2021年4月开始的。这是一个非常突然的自上而下的调整，包括我的领导都没有想到。”上述员工表示，业务调整后，公司马上就“效率”和“成本”的讨论，紧接着就是裁员。

从2021年底开始，快手进行了大范围的裁员。据了解，涵盖电商、算法、国际化、商业化、游戏、A站等多个业务部门，个别团队裁员比例高达30%。在公司“降本增效”的号召下，快手甚至取消了下午茶和免费三餐。

但 快手 也不例外。 2021年底至今，腾讯、百度、滴滴、字节跳动、新浪微博等公司相继被曝裁员。北京西尔奇是科技互联网公司密集的地区。 ，最近好像有点冷清了。

双减政策出台后，有人看到字节跳动某教育部门连夜撤离办公楼，现在贴在玻璃门上的四个公司大字还缺一个“跳”字，尘土飞扬.

▲2021年12月27日，海南海口，在快手2021生态开放大会上，快手与美团共同宣布了互联互通战略合作协议。图片/视觉中国

互联网的风、价值和未来

2022年3月10日、11日、14日，中概股连续三个交易日暴跌，三天市值蒸发超2700亿美元，其中60%中概股跌幅更大与历史高点相比跌幅超过 90%。 %。很多人惊呼：“一个时代过去了。”

与此相对应的是互联网世界的“消失”。 10年来，中国互联网经历了数十场战役，O2O、网约车、共享单车、新零售……每一场战役的过程都是相似的。然后继续等待下一场战斗。

浮躁的发财时代已经过去，剩下的是真正想改变的人。互联网从“软”变“硬”，变成了技术。需要的是能够真正为人类带来价值的事业。

短视频可以算吗？短视频曾被学术界批评为吞噬文本思维、使思维浅薄、碎片化时间。但它在另一面的价值正在逐渐显现。据快手统计，过去三年，每年有超过2000万人通过快手赚钱，其中6-700万人来自偏远地区。

“但其实很多人没有写作能力，直播前连普通话都不会说得很好。”宋婷婷告诉《南方人物周刊》，快手平台上有一个叫“太平哥”的小伙子，一家四口一开始都不会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2014年他们贷款开了一家烤牛肉干店，当年收入只有2万元，还不够还贷。

2018年，通过快手直播卖牛肉干，“太平哥”当年销量达到500万，带动当地部分农牧民就业，甚至让周边上下游快递也变得更加活跃。 2022年，快手推出“快招”直播招聘工具，力图帮助企业解决招聘难的问题。

在流量和数据中，短视频也经历了对自身价值的反思。因为内容监管不严，2018年快手被点名，也引发了他对自己责任的思考。当年8月，快手内部筹划成立扶贫办，负责人宋婷婷。之后，她出差200天，一年365天，两年飞行15万公里。她从全国各地当时尚未脱贫的“快乐村干部”中寻找培训和交通支持，帮助推销农产品和直播。促进就业的方式。

2015年，公司新人宋婷婷负责招聘工作。她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很多人不认识快手，她需要一遍遍地互相介绍，每个人都花了半个小时解释：“我们不是皮包公司，我们在这个行业有一个非常有前途的未来。”

10 名候选人中有 8 名在电话会议后不会来。直到 2016 年 5 月，这种挫败感才开始好转——快手 标志出现在五道口。她不再需要花半个小时来解释 快手 是什么。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苏华很少在公开场合解释这个问题的答案，尽管经常存在误解。 2021年，五缘资本合伙人原野曾问苏华一个问题：如果给自己定一个10年后的目标，会是什么？

苏华说，希望10年后能更好地表达自己。我认为我不是一个好的表达者，而是一个观察者和思考者。

（冯骥为文中化名）